昨夜雨疏风骤,浓睡不消残酒。试问卷帘人,却道海棠依旧。知否,知否?应是绿肥红瘦。宋代词人李清照,因不忍看到明朝海棠花谢而醉酒。好在,雨后的海棠与春意仍在,“绿肥红瘦”之夏,并未到来。李清照用诗意的方式延缓时光,以极为细腻的文字道出,此种温婉,意味深长。
明代郑文林(或为戴进)画《春酣图》,图中人试图用同样的方式延长春意,只是,他们没有李清照的清丽和轻灵,他们醉倒在春天中,透出了一份难得的真实与憨直。
题中之酣,为会意字,意是酒喝得畅快。东汉许慎在《说文解字》中给出了较早的释义:酣,酒乐也。由此,《春酣图》便不难理解了。郑文林用老松与山石分割出数个场景,每个场景里,几乎都有酒醉之人,他们或已醉倒睡去,或是步履蹒跚只得依靠童仆搀扶行走,一片酣畅。或许,此时的画中人,已在内心丰富并拉长了春之美好。图中用笔也是独具特色,那快速扫出的线条和跳跃的皴法,似有醉意,其勾画出的石块亦具跳动之感。想来,酒乐之人,所见到的景物,大致应是如此吧。春日时节,芳草茵茵。自精神上享受春意,有些轻飘又淋漓动人,除此之外,从时空上与春天接触,捕捉更多美好以延展春意,也是良策。伴着和煦阳光外出游赏,古时雅称为游春、踏青或探春。唐代春游场面可谓盛景,其参与人数之多,应是不亚于今时,如诗人杜甫之言:三月三日气象新,长安水边多丽人。丽人,也曾引起西晋文学家陆机的注意。于《日出东南隅行》中,他写道:冶容不足咏,春游良可叹。冶容,即是美丽女子的容貌身姿,面对丽人与春游两种美好,陆机似乎更为纯粹,选择感叹后者。春季宜人,万物更新,却也十分短暂,正因为如此,它才值得被一赏再赏。为了更全面的体味这份美好,时人煞费苦心,尽其所能,在各类景致中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迹——楼阁窗边、树林之下、江中亭内...有了观景人的山川与河流,分外动人:你看那清清江水上,波光游漾,变幻不定,高高崖壁下,丹红色的凉亭,在阳光下格外耀眼。此刻,他们在说什么,或许并不重要,端坐微风中,感自然万物的存在,已是足够惬意。佚名(传为刘松年)《春山曛( xūn )暮图》给出了答案:可能是一整天。画题中的“曛”字,意为日落时的余光,曛暮,则是指黄昏。唐玄奘在《大唐西域记》里也曾提到这个词:日将曛暮,回驾行宫。春山之中,日落时分,明月已然挂起。近景古松由峭壁生出,几株野梅散布茅亭前后;初见绿芽的枝头,粉红花蕾迫不及待地绽放开来,而亭中文人,观松眺望远山,仍是不肯离去。虽是不舍,也终有结束时。明代戴进将游春故事续写下去,给出了回家的最后时段:《春游晚归图》里,远景为长满树木的高山,偶见楼宇与亭阁;中景田野小径上,两位耕种人忙过农事,正扛起农具返家,其前方农舍空地上,妇人喂食家禽,烟火气浓厚;近景桃花盛开,春意满满,庭院门前,士人敲门,庭院中的仆人,应声而来。初看此画,发觉画中并没有圆月等示意时间的图景,仅是通过耕种人,我们甚至很难感受到这是一幅有关夜晚的画作。细读画中仆人,偶然察觉他正提着灯笼前来应门,春游晚归之意,便是明了了。今时,我们可以透过一个小小的屏幕看到更多“春意”,已是不需要像古人一般,如此大费周折。不过,季节之美,应是需要切实感受的,那一草一木,一风一动,一气一味,才是更为真实的春意。